宋然：秋上陕北
2025-10-13 09:30 [佳文赏析] 来源于：韩家湾煤炭公司 作者：宋然
导读：这风，到底是不闻了。前些日子还带着夏末那点虚张声势的燥气，刮在脸上，总有些黏腻的不爽快；如今却像被一方无形的、凉沁沁的泉水滤过了一般，变得干爽、硬朗，带着一种清冽的劲儿。它从那些沉默的梁峁上吹过来，掠过已然有些憔悴的草尖，便送来一股子黄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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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风，到底是不闻了。前些日子还带着夏末那点虚张声势的燥气，刮在脸上，总有些黏腻的不爽快；如今却像被一方无形的、凉沁沁的泉水滤过了一般，变得干爽、硬朗，带着一种清冽的劲儿。它从那些沉默的梁峁上吹过来，掠过已然有些憔悴的草尖，便送来一股子黄土与野蒿混合的、朴拙的气息。这气息，是无声的宣告——陕北的秋天，就要来了。
眼前的景致，也正悄悄地改换着章程。那曾经在夏日里绿得有些发闷的山峁，如今像是被谁不经意地打翻了一块巨大的调色盘，绿意便不那么理直气壮了。先是这儿一块、那儿一块地泛出些疲惫的苍黄，像是大地打了个哈欠；接着，便有那性急的杏树或杜梨，在苍黄的主调里，试探性地露出一小片、一小片的酡红，羞怯的，却又执拗的，仿佛少女饮了一小口酒，飞上腮的红晕。这颜色不是江南秋天那种层林尽染的、烂漫到奢侈的红，而是一种沉淀的、带着风霜痕迹的、铁锈一般的红，是专属于这片高原的、倔强的妩媚。
田野里，夏日那场盛大而喧嚣的大合唱，已然落幕。玉米秆子还直挺挺地站着，怀抱着金灿灿的棒子，但那宽大的叶片边缘已然焦脆，在风里窸窣作响，像是在低声复盘着一生的风雨。谷子谦卑地垂着头，那沉甸甸的穗子，在日光下泛着一种柔和而富足的金光。整个世界，仿佛一个慷慨的主人，在盛宴之后，将最后的、最丰厚的果实，毫无保留地摊开在天地之间，静候着农人的检阅。那是一种功成名就后的、安详的疲惫。
最动人的，还是那阳光。夏天的日头是泼辣的，带着一股子不管不顾的蛮横，晒得人头皮发麻；而今这秋日的太阳，却像一位温和的、上了年纪的长者，目光慈祥而通透。它斜斜地照过来，光线变得分外绵长与清晰，给这苍茫的高原投下又长又直的影子。每一道沟壑，每一片起伏，都在这样的光线下，显露出它们最本真、最深刻的轮廓，像一幅笔力遒劲的木刻版画。光与影的交界处，是那般分明，仿佛可以用刀子裁开似的。
你听，那声音也变了。夏日里满世界的蝉鸣蛙鼓，此刻都已销声匿迹。天地间仿佛被抽走了许多杂音，变得异常空阔与寂静。唯有那风声，成了唯一的主角。它不再是春风里那般“吹面不寒”的温柔，也不是冬风里那种刀削斧劈的酷烈；它是一种悠长的、带着哨音的呜咽，从容地穿过空荡荡的河谷，拂过收割后的田地，像是在为这即将到来的盛大季节，清扫着舞台。偶尔，有一两声孤单的鸟鸣，从很高很远的天上落下，更衬得这天地悠悠，岁月苍苍。
我站在这高高的塬上，感受着这无处不在的、秋的讯息。心中没有文人墨客常有的那种悲凉，反倒生出一种踏实与庄严。这片土地，用它最朴素的方式，演绎着生命的荣枯与轮回。夏天的蓬勃是生命力的迸发，而这眼前的、即将到来的秋，则是一种庄严的献祭与沉静的回归。它将所有的繁华与喧嚣，都沉淀为脚下这片厚土的养分。
陕北的秋，不是来了，是“到了”。它像一个信守诺言的、沉默的故人，带着风霜与果实，正一步一步，稳稳地，走进你的眼里，你的心里，与你生命那最深沉的律动，合而为一。
（编辑：东北亚）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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